冬夜,寒风呼啸。
刺骨的雪片如刀刃般掠过山林,道观的长明灯早已破碎,微弱的火光在风中彻底熄灭。
年轻道士跪坐在雪地上,衣襟被鲜血浸透。在她面前,是一只前所未有的强大妖兽。它低吼着,尖锐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。
下一刻,它猛然向她扑来——
楚寒闭上眼,意识到她已无处可逃。
冰冷的湖水吞没了一切,她和那只妖兽一同沉入深渊。
“好疼,好冷。”
“好疼,好冷。”
马车上,楚寒无意识地呢喃着。
萧宴俯身凑近,终于听清她破碎的呓语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,掌心轻拍她的后背,嗓音低柔:“好啦,不疼了……都过去了。”
许久,楚寒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,手指却攥紧他的衣襟,眼角渗出泪水:“师父……不要离开我。”
抱着她,萧宴动作一顿,眼底浮起复杂的情绪。
——他早已知晓,他的阿寒身上,藏着一个秘密。
……
阿寒这个人,虽然总是一副对谁都亲切、对谁都负责的模样,但萧宴总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疏离感。像随时会消散的雾,像不属于此间的魂。
“师父,不要离开我。阿寒……好害怕。”
萧宴垂眸,嘴唇在距她额头三寸时停住。最终,他轻叹一声,将人稳稳抱起:“我永远不会离开你。”
就像多年前的誓言——即便你先抛弃我,我也绝不会离开你的。
一步一步,踏进楚府时,侍卫面露诧异。萧宴微微一笑,语气如常:“楚小姐宴席贪杯,孤送她回府。”
他对惊愕的侍卫颔首,怀中人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前襟。
……
时间过得很快,转眼间楚寒递给谢家的拜帖就收到了回复。赴约之日清晨,萧宴坚持与楚寒同行,两人共乘马车前往谢府。
谢家,乃是上京城颇负盛名的书香门第。家主谢清书官拜工部侍郎,乃正三品大员。
在这权贵云集的皇城根下,虽算不得顶尖,却也绝非等闲之辈。为此,向来随性的楚寒难得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劲装,规规矩矩地着了件杏黄色衣衫。
晨光透过纱帘洒进车厢,映得她发间银钗流光溢彩。随着马车行进,钗环发出细碎的叮咚声,竟为她平添几分难得的娇俏,让一旁的萧宴不由看怔了神。
马车徐徐前行,车厢内一时静谧。
楚寒正偏头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,忽觉身侧目光灼灼。
“发什么呆?“突然,她挑眉,打破沉默。
萧宴这才收回视线,目光却仍流连在她难得一见的装扮上。唇角微扬,他忽然想起一事,转而问道:“对了,阿寒,孤一直有个疑问。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楚寒疑惑歪头:“殿下尽管问。”
“此案侦办时,你为何不用招魂之术?“指尖轻敲膝头,萧宴试探问道。
话一出口,萧宴便觉得这问题实在多余——以楚寒之能,怎会想不到此法?她既未用,必有缘由。而他真正想知道的,正是这缘由。
果然,楚寒闻言,眸光微黯,轻叹一声:“因为那些公子的魂魄……已经消失了。”
萧宴眸光一凝:“跟之前我们在别院外面遇到的'山贼'一样?“
楚寒却无奈摇头,鬓边珠钗随之轻晃:“不,完全不一样。“
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衣物,解释道:“别院那些人的魂魄是经由'魂爆'之术燃烧殆尽,化作阴气攻向臣。那种手法虽不留魂魄,却会留下施术痕迹。“
“而万宁酒楼的几位公子……“她顿了顿,眉尖微蹙,“他们的魂魄消失得干干净净,不似磨损,更不像被毁……“她忽然抬眸,黑色的瞳孔映着萧宴那张俊俏的脸,“倒像是——被吃掉了。“
见萧宴神色微动,她继续道:“这正是我们最初怀疑妖物作祟的另一重缘由。除却妖物,鲜少有其他存在能做到这般地步。“
“所有妖物皆可如此?“萧宴指尖轻扣窗棂。
“自然不是。“楚寒摇头,“只有部分,最常见的应该是'鬼狐狸'一类。但……“她话音忽沉,“此案最蹊跷之处正在于此。“
萧宴会意地倾身:“怎么说?“
“能吞食魂魄的妖物虽不罕见,但能在短时间内吞噬如此多魂魄,事后还能在朝天阙眼皮底下毁尸灭迹的……“楚寒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,“翻遍藏经阁典籍都找不出相符的记载。“
窗外忽有风过,吹得车帘猎猎作响,明明是盛夏,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寒。楚寒的声音混着马蹄声传来:“更诡异的是,这般厉害的妖物现身京城,朝天阙却再未接到类似报案。“她抬眼与萧宴对视,“这般反常,实在令人……“
话音未落,忽觉手背一暖。萧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上她的:“多思无益。既已至此,不如先往谢府一探。“
楚寒深吸一口气,正要应答,马车突然一声长嘶。透过晃动的车帘,已能看见谢府门前的缟素。
“到了。“萧宴率先起身,玄色衣袂扫过檀木车辕。他回身伸手,楚寒顺势搭上,二人衣袖交叠处,暗纹在阳光下流转如波。
……
正直丧期,谢府笼罩在一片素缟之中,白幡低垂。踏入府门时,楚寒与萧宴对视一眼,随即被分别引往不同方向。
穿过几重月洞门,楚寒随丫鬟来到后院。引路的丫鬟低声道:“夫人自公子去后便一病不起,今日由少夫人接待姑娘。“
楚寒微微颔首,转过回廊,但见一位身着孝服的女子立于庭前。虽是粗麻素服,却掩不住那江南烟雨般的温婉。
此刻,她眼眶微红,眼角还带着未拭净的泪痕,见到楚寒时勉强福身:“妾身张氏,见过楚姑娘。”
见她如此,楚寒心中暗叹。
来前她已查过谢家底细——是个没落的书香世家,靠着工部侍郎的官职勉强支撑门楣。娶商贾之女进门,不过是为填补日渐空虚的库房。而这位谢小夫人的夫君,正是上京城有名的纨绔,生前不仅纳了六七房美妾,甚至还曾……
唉,不提也罢。
“谢小夫人不必多礼。”快步上前,楚寒虚扶一把,温声道:“此番前来,是想请教些事情。”
“姑娘但问无妨。”捧着茶盏,张翩翩的手微微发抖,茶水在盏中漾开细纹。窗外,一株白花正落着残瓣。
寒暄一阵,楚寒抬眸,直视对方。